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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故乡  发布日期: 2006年9月28日
都是“美女”惹的祸
沙粒儿



    曾经有段时间常被人招呼成“美女”——
    “美女,哪儿去呀?”
    “美女,近来忙些什么?”
    “美女,吃饭了没有?”
    ……
    说实话,起初听了,心里暗自不知脸红了多少次,心里着磨那“女大十八变”的鬼话真的要在我身上开花结果不成?虽说是迟了点儿,总不比不开强啊!那些日子甭提了,心情整得跟情窦初开的小丫头片子一样。几回回,在镜前驻足,像是重新发现新大陆似地挖掘着那张在自己身上长了经年的脸,然后发出万端感慨,谁说国民素质不见提高?连审美观这么形而上的东西都变了,还说没提高?以前还以为自己这种饶饼似的圆脸这辈子只有在高丽棒子那里能找到安慰,没想到啊没想到,在二十一世纪的信奉“瓜子脸、杏核眼”的孔老二的老家也有了出头之日,唉,唉,世风日上家门有幸啊!
    “美女”意味着什么?且不说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的古训,也不提“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外国王子的轶事,单说前江总书记在“七一”讲话中,不也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把“经得起权力、金钱、美色的考验” 愣是念成了“经得起权力、金钱、美女的考验”了吗?可见“美女”祸害之大,那可是抬抬眼皮就会让芸芸众生“俯首甘为牛”、回首瞥一眼就倾倒一城、再瞥一眼就倾到一国的尤物啊,想到我竟然也有幸能成为这种“祸害”之一,心里总是憋不住“嘣嘣”直跳——我承认我是有点没见过世面,我就是那种别人给点光明我就使着劲儿地灿烂,给一柱电筒光我也会顺着往上爬的那主。想想那时我真是意志薄弱,别人叫我“美女”,我当时就有了“美女”的感觉,有了感觉立刻就有了“美女”的理想——想来点钱花花,找个开银行的行长抬抬眼皮就结了;想混个小官当当,找个大官招招手就办了;想出个名儿什么的,冲那娱记们笑笑不就立码成头条?唉,这理想说起来真是忒俗,不过想我当时为了争取点办公经费都要冲老板陪着笑脸、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真是TNND憋气!就冲这,我也得做回“美女”啊!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用它来寻找光明;
    “美女”的称呼给了我“美女”的理想,我用它来寻找通往成功的方向。

    我仿佛一夜之间找到了奔小康的光明大道,不,是我似乎一夜之间拿到了通往理想之路的通行证!是谁说的来着?漂亮的脸蛋就是通行证,不管是通往异帮的大使馆还是通往酒店里的男厕所,总之是美人一过,周围是唏里哗拉,全部让道!所向彼糜什么阵势?估计就这阵势!我沉浸在自己的浮想联翩中,我知道一般癞蛤蟆都有妄想症,我就是做了经年的癞蛤蟆做下的这病。
    我开始收起自己大大咧咧的“外八”的走路架势,挺胸抬头脑袋上扬45度,本来就近视得看不见人的眼现在连东西南北都找不着了。不过,我是“美女”我怕谁?
    话说一日,借一红旗轿车出行。一路上,我一边义愤填膺地对同伴声讨资本主义的老美欺负人,一边就闯了社会主义的红灯。全中国最优秀的济南交警叔叔面带着亲切和蔼的微笑就过来了,一个敬礼之后,戴着白手套的手就伸了过来:请出示您的驾照!怎么,刚刚花了3200弄出的东西就这么交上去了?我转眼就想把对老美的仇恨转送给这位警察叔叔,幸亏同伴捅捅我,我英雄识时务,很合作地交上了那个“杀手执照”——20天的驾驶培训在我们这儿一律被称为“培养马路杀手的摇篮”,很不幸,我就是那摇篮里刚刚长大的婴儿,处于武功最高强的阶段。我顺着白手套指着的方向把车停了下来,脑海里迅速盘算着如何摆平这件事。漂亮脸蛋就是通行证——这句经典的论断适时闯入了我的大脑。是啊,我是“美女”啊,我怕谁?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看来还是对作为“美女”的身份认识不够。我对着后视镜理理头发,增添了必胜的信心。十分钟后,可爱的交警叔叔过来了。我打开车门,准备先露出一双穿着七寸高的高跟鞋的纤纤玉足给他看看——电影中对美女蛇、女特务之流的特定不都是这样的吗?然后镜头上摇,是两条穿上黑丝袜的、考验男人的定力的玉腿。可我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一双高帮旅游鞋外加有点油花儿的牛仔裤!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我还没来得及骂自己,白手套已站在我车前了。我立刻巧笑焉兮,然后用一双特内疚、特温柔、特受伤的、受了惊吓的小鹿一样的眼神(说实话,我以前看谁的小说中用到这种词浑身上下就起“小米”,我曾想我再活八辈子,这样的词语也用不到我身上。可现在我用上了,而且特自然,我得承认是“美女”的称呼给了我无穷的力量)瞅着交警叔叔,说白了,我现在就想使一美人计,我想看看这位英雄的警察叔叔是如何过不了关的。
    “怎么着?刚拿到本就这么拽啊?”全国学习的楷模说起话来就TMD不一样,处处都透着那股子拽劲儿。
    “对不起,我有个紧急的采访任务,所以一着急就……”我一幅美女落难的模样。
    “怎么?采访?记者?”警察叔叔看看驾照又抬头看看我,像是辩认死者与照片是否吻合一样。
    “对对。”我赶紧掏出我的另一张嘴脸呈到那像是得了“非典”后遗症的“白手套”上。并努力展露出一付陷媚的笑——美人一笑就够他受的了,何况是讨人欢喜的笑?!
    警察叔叔接过证,又用核对死尸般的眼神来来回回地从活人到照片上扫描了一番,然后不屑地把我那职业骗子证还给了我,“记者了不起吗?你以为你是谁?你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别人的命可金贵着呢!”没有想到美女的眼神与笑靥竟然都没有奏效!他的这句话本不足以伤到以前的我的,可现在我是美女了,自尊心就强了许多。那“俯首为牛”的芸芸众生就不包括你吗?上天作证,他伤了我做“美女”的自尊!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您大人有大量,我下次不敢了!对了,警察大哥,您是哪个分局的啊?怎么看着面善?”我边说边把自己的身体尽量摆出一个“S”型的POSE。
    “甭跟我套瓷了。下次?怎么你还想有下次?呵呵,挺有抱负的啊!”说着,开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本儿,我知道那可不是闹玩儿的,那就是钱啊——
    “哎呀,警察大哥,不,警察叔叔,您就饶我这一次,念我初犯……”我一着急就忘记了做“美女”的矜持,可见操练不够。
    “纵容你一次,就会有无数个生命面临危险啊!”“白手套”沉痛地撕下那单子交给我,然后语重心长,我估计听人忏悔的神父也就他那德性了。
    200元!我眼冒金星,有没有搞错?我就超过了黄线那么一点点就罚款200?我可是打小就立志捡到每一分钱都要塞到他手里面的好孩子啊,他也忒黑了点儿吧?这么多年,有多少个像我一样的好孩子把捡到的钱交到了他们的手里啊,怎么还好意思再出手给我要啊?还一下子就两百块!!
    “好了,到附近银行交吧!”白手套挥了挥,像是很大度地放生了一只小臭虫。我知道美人计失败了。
    我钻进车里,从边窗里探出脑袋,出于职业习惯,我用记者口吻问:警察大哥,您年底的奖金是定额呢还是按所开的罚款提成?
    这时,我清楚地看到那双一直半睁半闭的眼睛瞬间炯炯有神,英雄气概无比。
    “明天到局里来拿本吧!”——他真是好涵养啊,扬扬我的“杀人执照”。我立刻就把肠子悔青了,为我的急不择言。
    一路上,我就开始反思,自己的美人计为什么失败了?是鞋的原因还是我笑得不到位?
    “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说他为什么不将计就计呢?”
    “咳,你别自责了。现在哪有英雄啊,那都是战火纷飞的三国才有的人物。”同伴的话真是醍醐灌顶。那辛老儿不早就说了嘛——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自那姓孙的过世后哪还有什么英雄?我还设什么美人关啊!我当时就明白了一个真理,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你的面前你没有珍惜,而是空有一身棋艺却无对手!突然间就理解了孤独求败式的“拨剑四顾心茫然”!
    后来的事情就不必赘言了,总之是一条“小熊猫”摆平了此事,800多块啊,够我违四次章的了!后来我自我安慰——美女是无数的,“国宝”是有限的,以无数的“美女”跟有限的“国宝”较劲就是“蛋白质”(笨蛋、白痴、神经质)过剩的表现。
    这次“美人计”的失败并没有打击我做“美女”热情和信心。我依然在镜前流连,依然对那个“美女”的称呼表示受用。
    直到有一天,路遇一多月未见的老同学,他推着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核桃状老太。那时我正敛神屏气地翩翩地走着,他大老远就叫起来:老沙,你好啊。我甜蜜地笑着,施施然地移到他的身边:你好,好长时间没见了。
    “是啊,是啊。这是我奶奶,今天天气好,我推她出来转转。”转脸,他就冲那核桃老太喊:“美女,这是我同学!”顿时,眼前的“美女”笑成了一朵盛开的金线菊!我真是晕啊!
    我这才反过神儿来,敢情“美女”就是一招呼,就像父辈们称“同志”,大哥大姐那辈称“小姐、先生”,到我们这块儿,改称“美女”了,管你七岁还是七十岁,管你降生时是脸朝上还是脸朝地,一律“美女”啊!
    我一下子像孙猴子被解了紧箍咒,通体顺畅。我带上MP3的耳机,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撇开八字脚悠哉游哉了……

    千万别把自己当盘菜!真是富有哲理的警世名言啊!男女皆适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