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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蟹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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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新立
6月下旬的一天,从浙江三门回来的同事送来一盒青蟹,没明说,只说是一点土特产,我们也就没在意,当天夜里看完世界杯想吃点什么的时候,才把那盒蟹当果品盒打开,妻当时的样子很失态,只听她哎呀一声把装蟹的盒子直直地向前举出去,我连忙把盒子接过来,只见几只青绿色的活蟹,可能是受了惊吓,正呼呼地吐着泡沫,硕大的钳甲上虽缠着一层层红色聚乙烯带子,却挑畔似地躁动着,不让我们靠近它。“红鲟!是红鲟啊!”我感到非常意外,吃过福建红鲟的人都知道,这样大的红鲟在福州的大超市里一斤要七、八十元,菜市场会便宜些,但一斤也不下五、六十元……妻在一旁拉我的睡衣,我问她干嘛,她点出几个同事的名字,说明天想请她们一起来吃蟹。
和朋友分享美食当然好,但要依了我,我想立马系上围裙下厨房,先清蒸两头吃了再说。妻也在着急,不知该怎么让蟹熬过这一夜。那天夜里,室温接近三十度,开空调降温?不行,太浪费。开窗透气?不行,它们凉快了,可我们怕蚊子,放冰箱冷藏?凉快是凉快了,可他们会不会上不来气?最后才想到去看外包装,这才看到把蟹放盐水里加氧的说明。很快,放进盐水中的几只青蟹开始贪婪地吮吸起来,发出小夜曲一样美妙而满足的声音,夜也随之恢复了平静。
后半夜,我被妻推醒了,“你听,蟹全出来了。”她紧张兮兮地说,果然,黑暗中,充斥着窸窸索索的声音,细碎、简短而急促的叩打声,弥漫着海湾涨潮的气息……我急忙打开灯,只见一只一斤多重的大蟹正在地板上张牙舞爪,小腿看上去坚硬、纤长而有弹性,好在只剩下一只钳甲,且被红色聚乙烯带子缠着,但比人的大拇指还肥大的钳,显得好不威猛。“几只?跑出来几只啊?”妻竟躲在我身后问,好像床下有好多只蟹在爬,“看你吓得,就一个大的跑出来了”,我边说边去捉那只大蟹,并把另外的几只蟹也从盐水里捞出来放进包装盒。“一共几只啊?妻问。我被问住了,别看拿出来放进去的,还真没数有几只。
在福州工作两年,仅在酒店里吃过几次红鲟,无论是清蒸、油焗,还是红鲟饭,都吃的很金贵,从没一个人吃过一整只,现在一下子有了这么多,别说吃一只,吃两只也成啊!想想那一只只带着蛇蟠水道气息,长得又肥又结实的青蟹爬到明天晚饭的桌子上,沉甸甸地拿在手里,或从小腿吃起,或从钳甲下手,或干脆掰开蟹壳直奔蟹黄而去,豪爽或拘谨,都随了你!想到雌蟹的金色蟹黄、雄蟹的白色膏油,我忍不住口水直淌,感觉好不诱惑。美味,已在想像中迷乱了我们的感官,那是做梦都会笑出声来的啊!
第二天过得好像格外慢,坐在PC前,总会忙里偷闲去浏览青蟹的信息,考证浙南青蟹,就是闽台的红鲟,还读了宁波名菜“流黄青蟹”等美食网页,读到著名诗人苏东坡 “半壳含黄宜点酒,两螯斫雪劝加餐”《蝤蛑》诗句。终于盼到了下班,我开始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家赶,可没想到请来吃蟹的同事竟一个比一个急,等我推开家门,玄关处一地散乱秀美的鞋,桌上已摆上了两个小菜,不知是做的还是买的。我飞快地数了一下人数, 1个东北同事,1个湖北同事,1个浙江同事,加妻和我5个人,“别数了,每人一只还剩三个啦”,妻在我身后推我,让我赶快洗蟹,那些女同事都躲在一旁笑,只有一个举起手来说要帮我。我先用毛刷把蟹刷干净,再用剪刀剪绑在蟹钳上的红带子,说心里话,松了绑的蟹能不能再捉得住,我心里可一点底儿也没有,但即便没把握也不忍心用筷子刺进蟹的眼睛破坏它指使螯足的中枢神经。第一只青蟹的红塑绳剪断了,还好,没出现蟹钳高举的恐怖场面,可能是因为捆绑的时间太长,像人的四肢麻木了一样,在蟹的螯足恢复知觉之前,我已经手脚麻利把蟹身洗刷干净,送进了蒸锅。很快,随着水温升高,四只蟹在锅里发出挣扎的声音,大家面面相觑,突然间撞击声没了,再看,不知谁把一只特大号的汤碗扣在蒸锅盖上。
蟹香在屋内开始飘散,越来越浓,我的食欲被充分调动起来,“好了吧?”我问。”“差不多了吧?”湖北同事问,可不管大家怎么咽口水,怎么催,开锅时间还是比我们想得要长。“这么大的蟹,一定要蒸熟了吃”,妻说。终于,四只大红蟹端上了餐桌,大红的蟹壳、蟹钳、蟹小腿,青白的是蟹的腹部,整只蟹温暖而饱满,大家都瞪大眼睛看着蟹,谁也不伸手去拿,或许吃蟹前应该有这样一个环节,这就是看,像喝茶前的赏茶,先从视觉上愉悦我们的感官。我把蟹分到每个人面前,唯独没有我的,妻把她的给了我,说要和另一个老乡先分吃一个,说另外四只马上就好了。
我在四头青蟹中找到了那头问题鲟,它的特征是周身的泥渍比其他蟹多些,有两条小腿在蒸之前就没了,他很像一头死鲟,只在清水冲到身上时才动一下小腿。现在,它就在我面前,散发着诱人的鲜香,我小心地掰下一个小腿品着,因为我知道死鲟是有毒的,只要有一点点不新鲜,我会把它仍掉。这头青蟹的小腿肉胀得满满的,很有弹性,味道十分纯正,一条小腿,两条小腿,小腿很快吃完了,而且眼、手、嘴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吃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只是在吃蟹黄时用了一点调料,其他部位都是清吃,不蘸任何调料,我要更好、更纯净地体会蟹肉的质理和味道。正品得滋味,猛听到浙江同事突然说,“你的蟹好肥耶”,抬头看,几个人正齐刷刷瞅着我,正不知说什么好,湖北的同事替我解了围,她说,她搞不懂为什么叫鲟呢,她们老家长江里有一种鱼也叫鲟呢!大家笑起来,说中华鲟是鱼,青蟹是蟹,不达嘎的啊(上海话,没关系的意思)!
和青蟹很像的,其实是大连老家的飞蟹,它们的头胸甲都一样隆起而光滑,呈一样的青绿色,一样大小,一样鲜美,就连价格也很相近,贵的时候卖到七、八十元,最便宜也不低于十七、八元。飞蟹是当地老百姓的叫法,它的正式名称是梭子蟹。和几个同事说到大连的梭子蟹,她们都漏出羡慕的眼神,说要去大连吃……想到能遍尝北方梭子蟹,南方青蟹美味的,唯独妻和我两个,我们感觉自己好有口福,好有阅历。
吃完八只青蟹,我又去卧室和厨房把每个角落都认真地看了,妻声音怪怪地在一旁说,对,找找吧,说不好哪儿就藏着一只呢!”她怎么想我不知道,我还真这么想,你想啊!几头青蟹在卧室过夜,在厨房泡了一天盐水,有哪头一高兴溜达出去了,偏又让我找着了,那一定是最健硕的蟹了,膏最肥,肉最白,像飞上7楼的蚊子,像斯巴达克战士……我正对妻大发感慨,她摆着手凑近我问,你不是没吃够吧?是又怎么了,我可不像你们女人,刚刚还天性外露,转眼又矜持起来,把我找的蟹蒸上,看你们谁还能把持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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