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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沟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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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锐强
我电脑的字库里边没有“代沟”这个词，看来它的普及还没有多长的历史。不过可以肯定它的确是存在的。尽管目前儿子还不懂事，我已经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大家都说现在的孩子聪明，这话委实不错。我领儿子上街时，为了安全起见，总是想把他的小手攥在自己的手心里，但是他却不肯，不一会就要纠正过来，将我的两根手指捏到他的手心里去。他头一回这么干的时候，还不大到两岁，因此我格外震惊，为老祖宗造词的高度精确而震惊。你看“把握”这个词显得多么精道啊。只有自己手掌心能够得着的东西才有可能真正属于自己，其余的一切都是虚无。我用了足足三十年，经历了无数次挫折，受到过许多回打击，才理解了这个浅显的道理，可是儿子刚出娘胎不到两年，就感觉到了这个问题。你说他小人家是不是比他爸爸聪明？
不过我看这主要还反映了他的自主意识。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这一代还好，上一代人可受够了罪。他们曾经被当作一块块泥巴烧成的砖头，在广阔天地里搬来搬去。最后受压迫的三分之二人口一个也没有因此而得到解放，他们只好又灰溜溜地各就各位。暮然回首，青春岁月已经成为蹉跎往事。科学道理不支持轮回转世和来生的说法，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只有一生，因此这事对其主人公而言恐怕不太好玩。
还有个公认的观点，认为现在的孩子自私，这我也承认。比如儿子，他的东西别人休想染指，可别人的东西他又总是心驰神往。最后要么得手，要么从父母那里要来替代品，否则誓不罢休。有次吃草莓，我逗他要吃，好容易终于蒙他开恩松口，结果又将我气了个半死。他随手递过一个说这个不好，呐你吃吧。听听，整个儿一个小白眼狼。亲戚家有个小女孩，半大不小时别人问她愿不愿意要个弟弟妹妹，她总是强烈拒绝。理由很简单，惟恐有人跟她争吃争喝。你瞧这理由何等的充分。
就儿子而言，最让我叹为观止的还是这件事，也发生在他不到两岁的时间。那天他突然叫我道，爸爸你看我漂亮不漂亮。你说他不大明白这话的意思吧，可他偏偏还会照镜子，看看镜子里面的新衣裳新帽子。这能说明什么呢？我想他肯定知道自爱。即便现在不很清楚其行为的涵义，将来也必然懂得要珍惜自己。没办法，在我们这个社会里，懂得这一点实在太有必要了。
说起下一代，我们总是用那种悲天悯人的悲观口气，似乎所有的恶习都在遗传、但同时大量的美德又出现了变异，真正出现了这种倾向：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我看这个观点站不住脚。现在的儿童身上的确有些问题，但那些问题却是对另外一些问题的拨乱反正，在文化的层面上具有充分的必然性。我们这个社会，对作为社会个体的人，以及他们的一些基本权利、包括生命的尊重，做的是很不够的。即便现在领导上不再有砖头的提法，进步也依然不能令人满意。当然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很正常的。俗话说物以稀为贵，人实际上也是如此。尤其是在科技的对照下、人作为一种革命或者战略资源的重要性正急剧贬值的情况下。人多了彼此之间就要展开竞争，有时出现一些恶性竞争也就在所难免。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事实从来都是如此。大家肯定都知道一个新词，叫做团队精神。说是新词，其实是典型的换汤不换药，我始终看不出来，它跟集体主义有什么具体的区别。同样一个涵义的词，之所以一定要另起炉灶、脱胎换骨，实在是因为它的前身被赋予了过多不该有的东西，形象已经被大大歪曲，不得不再买一个新瓶来装那些老酒。大家都知道，对个体生命的不尊重乃至摧残，几乎从来都打着集体主义的旗号。实在不是经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和尚的嘴歪。
尽管还有个新词以人为本跟团队精神同时抵达，但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还是有所欠缺。不说别的，就说我们这一代，想真正体味到以人为本恐怕不大可能，我们只能听听说说，如此而已。真要当了真，只怕就会出些贻笑大方的笑话，自己无法下台。就像当年蒋介石不屑一顾地评论李宗仁道，他还当真了。正因为如此，下一代自己为自己额外多长个心眼，也算正常情况。既然别人对自己缺乏足够的尊重与爱护，那就只能自己珍惜自己。哪怕有些自私与自怜的倾向，我看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是个发展的问题，留待以后再行修正。我当过兵，知道过去迫击炮瞄准一般要三发炮弹。第一炮打过之后，第二炮标尺加四，到第三再标尺减二，就基本上能够命中目标。像当年杨成武将军手下的部队，在黄土岭一炮就直接命中日军中将阿部归秀的事情，只能解释为奇迹。价值规律不是也说嘛，价格围绕价值波动，甚至它们都从来没有实现过真正的统一。矫枉过正矫枉过正，不过正又如何矫枉。
代沟可怕吗？我没有觉得。照我的看法，有比无好，大比小好。历史的问题只能靠历史本身来解决，舍此别无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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