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无音
开课,是我们基础教育业的一句行话,北方人把它叫做教学观摩,香港人叫同济辈观课,都源自于“上课”一词的引申,意思大致应该为:公开地上课。这个公开,绝不是指对学生公开(听课的学生再多,也是不能称为开课的),而是指对同行或领导公开。既为公开或观摩,自然就有很明显的表演和展示的成分,开课也就有了成功与失败的区分。因此,一个教师的成长的路,大致也就可以是视为一条开课的路。如果你能一课打响,一鸣惊人,自然面前铺就了一条坦途,但若不幸,一课不响,名落孙山,那就可能至此被打入冷宫,只能在别人开课时的风光无限中做一个默默的观众。
今天,区里组织我们十几个人在嘉定开“研讨会”,主要为了慰劳一段工作的辛苦,看着外面杨柳依依,闷在会议室实在无聊,不知谁聊起了开课,刹时共鸣之声纷起,每个人不由回忆自己的开课经历……
记得自己第一次重要的开课,是工作第二年,奉命向上海市行政学习班公开教学,光听那抬头就让我这无名小卒吓个半死,于是乎,日日挑灯夜战,教案改了又改,终于熬到了上课那天。本以为已经胸有成竹的我,看到大巴上下来的皆是头发斑白的老者,顿时感到腹中绞痛,忙向如厕急跑,等到门口,感觉全无,如此往返三四次后,刺耳的铃声响起,硬硬头皮,跨入教室,战战兢兢把课上完。
课后点评,前辈们对我这初出茅庐的新人还算爱护,溢美之词洋洋,逆耳之言微微,心下正暗暗自得,忽听一声若洪钟:“年轻人,刚刚开始工作,一定要有严谨的教学态度,不能持才自傲,如此重要的公开教学,竟然迟迟不进课堂,还希望小*老师在今后的工作中加强对自我责任心培养!”天,竟然一下子把我提到了这样的一个高度,我目瞪口呆,不知所对……
最沉重的一次开课,是学校一次大型的科研成果展示,校长为了在展示教学的同时展示学校,在此之前耗资十几万装备了多功能展示厅,对我说:“你千万别辜负了我的希望!!”语气之郑重,让我不由自主地战栗。自此,本来睡眠质量极高的我夜夜惊梦,看到自己屡屡在课堂上出丑,最后总是在校长那愤怒的眼神中惊醒。实在承受不了如此的心理重压,闯入校长办公室,坦陈:“开课,我会尽自己的努力去做,但是最后的结果我无法保证。”在他诧异的眼神中大步离去,此夜无梦,第二日上课,尽管下面黑压压的人头,我自放下包袱,轻装上阵,视他们若无物。
最郁闷的一次开课,当数香港回归之后,迎来同胞进行教学研讨。为了使香港同胞对内地教育留下难忘的印象,我们集体出动,从电脑课件的制作到教学语言的设计,无不力求完美。开课那天,但见摄象机与采访机齐举,闪光灯满室纷飞,颇让我有做明星的感觉,心下暗自赞叹,大英帝国的文化浸濡到底不容小瞧,人家就是比我们重视教育。及至课后开始研讨,方才发现,对面就坐的竟十有八九不通国语,不仅不能说连听力也极成问题,一场研讨会全然是牛头不对马嘴。望着对面一张张炎黄子孙的脸孔,我连连哀叹自己是在对牛谈琴,刚才他们只是看了一场哑剧而已,而自己则纯属自作多情。 最失策的一次开课,完全起于自己有了媚俗之心。平时与不相识的人见面,每每问起职业,多不相信我是教师,数次反思,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出格之处,可能是偏爱打扮,偏离了教师朴素的形象吧。那次开课,闻知有大领导光临,热心的老教师便来指点:“在领导面前形象很重要,一旦留下不好印象,评个什么先进就麻烦了。”于是细细揣度领导所爱,觅得一套黑色长裙套装,一把头发全部梳向脑后,自忖颇得简约端庄的风度,开课时,用眼角余光扫描贵宾席及领导席,暗自寻找领导赞许的目光,觉得累不堪言。 午餐时候,领导坐在对面,疑惑地对我说:“课不错,可是今天你的装束不适合课的主题,教师的形象也是教学成功的一部分,这篇课文是轻松的,你的装束太过沉重,而且显得老了不少。”说得我一口饭噎在半当中,只能干瞪眼。形象转变宣告失败,从此坦然做回自己。
公开的课堂,更象是一个舞台,上演着甜酸苦辣,舞台上的教师,成了演员,表演着喜怒哀乐,却不知观众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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