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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故乡  发布日期: 2007年2月26日
坐在金色秋天里的母亲
夏正平


  这是江南的一个农村集镇。在街尾的僻静处,有一间铁皮的小屋,我年老的母亲就在这个小屋里卖书报。农村看书的人不多,母亲的生意很清淡。母亲坐在书摊前,看着行人从她面前走过。秋风吹过,一片片金黄的树叶落在母亲的头上和她书摊上,母亲伸出手把黄叶轻轻地拿起来,眯着眼睛读着季节写给她的书信。
  买一张报纸!有人来到她摊前,丢下一元或是五毛钱,母亲就抬起头,把一份散发着油墨味的报纸递给他。偶尔,也会有人在她挂满了花花绿绿杂志的书架上挑挑拣拣,然后找出一本新到的杂志。母亲默默地接过钱后,用一只塑料袋把杂志装好,目光把这个背影送出老远。
  就这样,母亲每天只买出六、七十份报纸,十几本杂志。
  在2006年10月红版的《青年文摘》杂志上,坐在金色秋天里母亲看到了一篇短文《遥远的爱情》。年老的母亲是不大喜欢看有关爱情的文章的,她的内心已经被琐碎的生活塞满了。但那天她的眼睛被这篇文章吸住了,她看到了她儿子的名字。儿子的文章被她卖的杂志转载了。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漾满了笑意。她把这本杂志小心地包裹好,放在了一边。
  “婆婆,还有最新一期的《青年文摘》吗?”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中学生在书亭里停下来。母亲面对着孩子的目光迟疑了,“还有一本……”但这本杂志不想卖。
  “婆婆,你就卖给我吧。”
  母亲为难了,看看孩子,再看看手里的杂志。每次在自己卖的报刊上读到儿子的文字,母亲总是要留下一份,这是她的习惯,生命里有了这些文字,母亲就觉得这日子嚼得有滋味了。
  母亲的头发已经白了,但年老的母亲也喜欢读儿子的文字,那一个个文字,或阳光得让人心生温暖,或探寻生命的意义,引人深思,或是对迷惘解读,敲击心灵。那些朴素的文章却常常能拨动母亲的心弦,让她能长久感动。母亲想,没权没钱没好的身体又能怎样,儿子有这些文字就足够了。
  母亲看着面前这个要买杂志的孩子,心软软的,孩子喜欢这杂志是好事,如果他能这本杂志里得到润泽心灵的东西,该多好。母亲轻轻地抚摸着这杂志的封面,就像抚着自己的儿子脸。她把杂志终于放进了塑料袋,递给了学生,“孩子,你拿去吧。”
  “谢谢阿婆。”孩子拿着杂志高兴地走了。
  一片片树叶把道路铺成金黄,母亲的目光随着孩子的背影,走得很远很远……
  
  

 
 

作者:天涯文人 回复日期:2007-2-24 12:56:17    
  豆香遍野(散文)
  夏正平
  
  一叶小舟穿过浩淼太湖,划破五指河里的月亮,悄悄进入江南鹅洲地界。此时,正是大豆花开时节,五指河两岸的田畴里,豆香氤氲。伫立在船头上的一对俊男美女不由感慨,“真是个好地方。”
  猜猜看,他俩会是谁?
  公元前243年,越王勾践灭吴。“敌国破,谋士亡”,越国大夫范蠡为逃避勾践的迫害,装扮成渔民,偕西施驾一叶小舟,弃官逃到鹅洲。沐浴着2000多年前的纯净月光,脚踏豆香芬芳的广袤大地,衣袂飘飘的范蠡和西施由此归隐宜兴,成为富甲天下的陶朱公。
  这是鹅洲地方志上记载的,是真是假现在也无从考证。不过,鹅洲地方上确有西施荡、范公堤这些引人遐想的地名。这地名好比俊男美女割下的一角衣袂,多多少少能让人触摸到一些他们留下的香痕。
  西施荡其实是一汪碧水,它东接太湖,西连滆湖,从油车头村的颈脖上缠绵而过。油车头地处鹅洲镇北,顾名思义就是榨油的地方。每到大豆收获季节,油车头村周围的大河小浜里,就停满了大大小小来此榨油的船只。
  遐想一下那些遥远了的乡村岁月吧。绿水荡漾的西施河里,满载黄豆的舟船挤挤挨挨。船头上,大人在闲聊,小孩在嘻闹。饿乏了,从粗布口袋里掏出一把炒熟了的黄豆,往嘴里一丢,咯蹦一声,满口的豆香。月明星隐的夜晚,一盏盏晕黄的桅灯从西施河上亮起来,夜风轻漾,摇晃了一河的灯影。
  静默在岁月里的榨坊,土墙茅顶,被老牛蹭过痒的墙体裂开了一条条缝隙,白腾腾的雾气从缝隙里涌出来,温暖而热烈。
  黄豆被送进油坊,先得焙干碾碎,再放进木甑里蒸熟,然后用干净的稻草垫底将它填入圆形的铁箍之中夯实,做成胚饼,再将胚饼装入由一根整木凿成的榨槽里就可以开榨了。开榨是个激动人心的过程,榨油的汉子胯里只扎条白毛巾,油亮的肌肤上汗珠闪亮。只听一声粗声的吆喝,“开榨!”汉子们便扶着巨大的榨木,一记记有节奏地向榨油车的木条撞去,包着厚厚的钢套榨木发出一声声高亢激昂的声响,摇动了满天的星斗,金黄的豆油从榨槽里汩汩里流了出来,弥漫的油香把世界滋润得生机盎然。
  清乾隆年间,鹅洲小街走来一个手执纸扇,器宇轩昂的外乡客。这天,当他走到玉带桥下的秦记豆腐店门前时,从店里飘溢出来一缕缕甜香把他的双脚牵绊住了。走进店去,只见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里正烧煮着一只只螃蟹似的蒲草包。剥开蒲包,里面装着一块像银元大小、色泽深酱、外带网状花纹的吃食。客官好奇地拈一块放进了嘴里,这一尝就此把一方美食带到了天下。
  这客官就是七下江南的乾隆爷,让皇帝老儿称赞的美食就是这鹅洲的老油豆腐干。我们镇上卖豆腐干的秦魁大每每说起这个典故时,就会眉飞色舞,一张大嘴咧得能放进两块烧饼,用来招徕客人的小洋号也会吹得格外响亮。“真家伙来了——”小街狭长幽深,挑着豆腐担沿街叫卖的秦魁大油光满面,一双穿着草鞋的大脚把青石板街道睬得噼啪作响。
  秦魁大所谓的“真家伙”,是用正宗的秦家老卤熬煮出来。这老卤色泽深黑,浓稠芳香,到秦魁大这辈时已不知绵延了多少代。用这缸沉淀着岁月和历史的老卤做出来的豆腐干自然滋味绵长,回味无穷。但秦魁大的老豆腐干和我母亲做的清汤豆腐花一比较,就俗雅立见了。小时候家里穷,逢年过节,母亲拿不出好东西给我们解馋,就会找来一碗黄豆,浸泡后,加上一定比例的水,把黄豆磨成浆,然后用水纱布过虑后把豆浆烧开,再用卤水点成花,眨眼的工夫,洁白的豆浆凝固起来,一锅散发着太阳和月亮味道的清汤豆腐花便做好了。母亲用小铜勺从锅里轻轻地一剜,一牙弯月便汪在清瓷小碗中,再用小勺在锅里轻轻一舀,一轮太阳便从碗中升起,浇上热烫的酱油,放上葱花虾皮,一碗白嫩柔滑的豆腐花,便让她的孩子喝到大地的丰润和日月的芬芳。
  现在,传说里的丰姿倩影早已消融在太湖的烟雨中,但五指河两岸的豆香依然氤氲,鹅洲的月光也依旧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