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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故乡  发布日期: 2003年9月4日
祝福母亲
游子思乡


    母亲今七十岁,一身的病。
    我母亲的一生除了不幸之外,一无所有。五个儿女虽有孝心,且都已成家,可对她老人家的关心有多少呢?无论我们在经济上给予她多少帮助,都不能代替她的感情世界的空虚。而儿女们任何一点点地进步都能引起她发自心底的无限喜悦,儿女们任何一点伤痛与不适都能牵动她老人家的无限牵挂。您的内心的痛苦却从不向我们诉说,自己默默地承担。但您的不快我们几个都能从您的语音之中准确地捕捉。我们用什么办法才能分担您的忧愁呢?也只有沉默,只有装不知道,时不时地找些能分散您的注意力的话题说开去,有时也收到点效果,可我们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一点点了。什么话题能使您最感兴趣呢?是儿女们工作上的成绩,地位上的升迁变故。因此我和大哥都暗下决心要干出点成绩让母亲高兴,有个一官半职的来宽慰母亲的心,而这些一旦呈现在您的面前时,带给您的喜悦也是稍纵即逝,接踵而来的又是新一轮的苦闷与寂寞。感叹最多的是我父亲死得太早,没有看到儿女们的进步!给您的伤感增加了新的理由,好在对儿女们现状的对比中时常会唤起您的美好回味,有时也能焕发出一些骄傲与自豪来。您的自豪和骄傲总是产生于与别人家的对比之后,感叹着这家人吃得这么节俭,那人家花的多么困难,那种满足感溢于言表。要是你父亲能活到现在的话,肯定比现在还好!说着说着,话题不自觉地又会回到那过去的岁月中去。
    现在的日子以前想都没有想过,多好啊,就是你父亲不在了,要是在的话,谁家能比得了咱家。要看当年的日子,谁敢想象能有今天这么美!记得那年你爸在食堂当炊事员,他打了一辈子的眼,肺子里都是石头面子了,上不来气,就到食堂当炊事员了。几个老头在一块唠嗑,老张头儿说他儿子正在读大学,读完了大学就可以坐办公室了,比我们这帮老头子强啊。你爸心里羡慕坏了,问他在哪读?老张头儿说在云南工学院。云南工学院?我儿子读的好象也是这个。这有什么吗,你看你们的劲儿哟?于是顺口就说:我儿子都毕业一年了!你爸说出这句话后,几个老头全都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他,他窝囊了一辈子,穷了一辈子,谁瞧得起咱家呢,年轻时,为了涨一级工资,他没命地干,到了要涨工资时,那帮东北人结伙欺负他,硬是没让他涨上!他一股火上来,急火攻心呐,病了有半个多月啊。那时刚刚兴用塑料烟嘴,谁有什么新鲜样儿的东西大伙都互相试试,那个大刘的新烟嘴谁都让用,就不愿让你爸用,你爸非要那个死面子,非要用,结果刚拿到手就掉到流子(漏斗式的井)里去了,他那个找啊。大刘当时脸就变了,不连气儿的损你爸,说“你能买得起这么贵的东西吗?不会用就别用”!你们想想他脸上怎么能挂得住?硬是买了一个比他那个还贵的赔给了人家!到了上了岁数,也没有什么好争的了,凑在一起唠唠嗑,谁也不求谁,也就显不出高低来。谁家有什么好事,谁家的儿女有了多大的出息,都在这闲下来的时候显摆显摆。他从来也不会说瞎话,也没有什么好骄傲的事儿!所以说你大哥大学毕业都两年了,谁信那!就象炸了锅似的个个都不相信!他们的表情一下子就把他年轻时好胜的劲儿给激出来了。一辈子的窝囊好象一下子就出开身了。回到家跟我说这件事时,那笑脸还颤颤的呢。这恐怕是他一辈子最高兴的一天了。
    高兴的事情就是这一件,他的儿子们都当了干部。不过这些他是没有看着啊!这些老头们,现在吃完了晚饭都拿个收音机,穿得整整齐齐,排排场场地到处溜达着玩儿。他要是活着,比他们还会玩儿,玩的还有花样,是不是那个人他还看不上呢!
    妈妈是想起什么说什么。只是那些年你们都能吃,又是文化大革命,多少年也不涨工资,再说那时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把他累啃得不象个人样了,人前抬不起头,见谁都矮三分啊!因为他把脸皮都撕下来了,好厚着脸皮找人家要点食堂的饭菜票,让你们吃饱啊!现在日子好了,他又死了。他没有福气啊,死得那么早!要不他比谁都潇洒,咱们这个家比他们哪一家都圆满!
    这个星期我们回去,妈妈又讲起了这些陈年古代的事情了,也怪不得母亲,家事难忘啊!
    不过,妈妈,你整天的就是想这些事,欢乐喜悦的少,悲伤忧愁的多,结果忧出一身病来:高血压不说,那是我姥姥遗传给你的,可糖尿病、关节炎不就是你沉思良久、全神贯注良久、一动不动的站立良久的后遗症吗?当然,骨质增生是为我们操心落下的,我们早就该使你多一点快乐的,带你到处走走看看,心情愉快就不会得这个病了,可是我们没有做到。你操劳了一生,也忧愁了一生,这样下去就会给我们做儿女的留下许多的歉疚和遗憾。你还想让我们也继续你的忧伤吗?你不想。所以啊,妈妈,你有病就看,有事就说,把心放宽点。你不是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吗?你不是对儿女们的关怀都还满意吗?那你就该少想些不着边际的事儿,多活几年,多享几年福吧。
    妈妈,我们知道你从小命很苦。八岁上就死了父亲,农村生活没了父亲就没了劳力,日子是最难的了。在山东老家你嫁给了我爸爸后就开始了漂泊的生活。爸爸去了鞍山,我们去了,爸爸却调到了江西。我们到了江西,爸爸又调到了甘肃。我们又跟着到了甘肃。爸爸和我们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是在辽宁锦西的杨家杖子,可还不到两年爸爸又到了四川来了。无止境的漂泊中妈妈你受了太多的苦啊!
    从鞍山回到山东老家那年,是1959年吧。全国都在大炼钢铁,连门上的门鼻子都撬下来了,更不要说做饭的锅了。没有锅就都吃食堂。象抢饭似的,谁吃得快谁就吃得饱,吃得慢的干脆就得挨饿。你当时带着我和哥哥两个孩子,哪能顾得上往自己的嘴里扒拉一口饭呢!这样可不行,这样下去非得把我们娘几个饿死不可。那时你的爷爷还活着,你爷爷说:“老江啊,我看你们还是去找小星他爸去吧,管他咋地,就是饿死也死到一块嘛。说不准还能有口饱饭吃呢。”而此时爸爸已经到了甘肃镜铁山矿了。一个正东,一个西北,十冬腊月千里迢迢怎么走呀。但你为了我和哥哥不被饿死,带着我们上路了。一路上把值钱的东西都卖光了,都买成吃的了。在车上我饿的直哭,可你身上只有七毛钱。这七毛钱也买不了什么,更关键的是什么也没有卖的了,因为火车上越往西走人越少,有的站连上下车的人都没有。你看到有两个解放军在吃着干馍馍,你就破开脸向人家要,还好,到底是解放军,人家也舍不得,毕竟还是给了你一小块。好不容易到了玉门车站,可北风呼啸、四野空空!你茫然了,你懵了!怎么不见我爸爸来接呢?眼看着就要黑天了,住没得住,吃没得吃。你是十八岁嫁给我父亲的,那年你也就是二十一二岁吧。别说一个没出过门的农家妇女,就是个大男人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死的心都有啊!你用五毛钱请邮电所的人给我爸爸又发了一封电报,剩下的两毛钱就在站前的那个马上就要关门的小餐馆中买了两碗萝卜汤。这汤除了咸就剩下苦了,连点油花都没有,可毕竟是热乎的,管他的,先暖暖肚子再说吧。这个苦除了你这位伟大的母亲以外谁都吃不了啊!因为你的心中装着的是对儿女的伟大的爱!
    在镜铁山还没住上一年,我爸爸又调到江西新俞矿去了。又撇下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在大山里了。我爸爸从江西回到镜铁山时我的妹妹都一岁多了。镜铁山矿是个下马的矿山,工人们都到新俞去了,只剩下些家属孩子。单位的机关在嘉峪关,镜铁山家属区只有一个留守处。一个星期有人进嘉峪关城一趟,办事拿信,你带着我们兄妹三人三个月不见我父亲的一分钱,不要说家信了,一个字也没见着啊。后来听说是爸爸赌博输掉了,吃掉了。十六元一斤的鸡,爸爸自己买了就吃,也不知是真是假。我爸爸死前住院,有来看他的叔叔大爷们都说“你父亲这一辈子就是肚子没吃亏”,说明不给寄钱的原因就是真的了。难怪你说我爸讲究吃、爱排场、好抖擞,看来不假。我这个爹呀!而你带着我们吃的什么呢,是青稞!住的呢,就别提了,三个月搬了七次家!因为有门子的人都搬走了,今天一家,明天一家地都快搬光了。大片大片的空房子,一个妇女带着几个孩子怎么住啊,就得往人多的地方凑伙。更让人害怕的是,西部的天黑得晚,晚上八、九点钟了,还经常有三五成群的藏胞或其他少数民族骑着马在家属区转悠,这些少数民族经常在空房子中间逛来逛去,看人是死盯着看,谁不害怕?搬家虽然累点,毕竟没什么东西,搬起来也简单。
    记得那一年就快要过年了,你是一分钱也没有,愁得你不行,没办法,你就抱着我妹妹,牵着我和哥哥到留守处去借钱。你哭诉着,百般乞求,终于借到了五块钱,算是把年过了。过那个年吃的啥,啥味道,我是一点记忆也没有的。我记忆的是隔壁明大爷家的儿子,叫大豆,他家好象还有个叫二豆的吧,哥好几个都挺野的。大豆不知从哪弄来的一个牛头,明大爷把他烧巴烧巴、剔巴剔巴就煮了一大锅汤,那个香啊,就别提了!直到现在想起来还口有余香呢。
    你带着我们在镜铁山苦了一多年后,终于盼回来了我爸爸。他从江西回来,说是接我们来了,要把我们迁到东北去。
    爸爸回来的那天是个下午,从一辆车的驾驶楼子里下来的。我和哥哥在门前玩,爸爸就喊我和哥哥的名字“小星、小亮。”接着就从邻居家借来钳子拧我家的门锁,我就大哭起来,“我妈不在家,你拧我家的门干啥呀?”哥哥不说话,只是看着发愣。进屋后,爸爸从他拿回来的破面袋子里掏出一把小干鱼来,说:“饿了吧,烤鱼吃吧。”说完躺在炕上就睡了。当时我想吃,又不愿意吃这个拧我家门的人的东西。哥哥先拿起来一条鱼放在炉子上,炉盖都没有掀下来。等妈妈捡青稞回来,看到我和哥哥围在炉子旁边烤着小咸鱼,又看看床上睡着的爸爸。我又哭了,一边抹泪一边告诉妈妈说,这个人把咱家的门给拧坏了。你好象也流泪了,我记不清了,只说“我的乖乖,他是你爸!”你看着爸爸自言自语地说“个死鬼!”对爸爸的印象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后来哥哥说他还能记住点爸爸的样子,所以爸爸拧门他没哭,我哭,他也不知道该咋办,所以也不哄我,也不说话。
    爸爸回来几天就开始准备搬家了。其他的我都记不住了,能记住的就是坐在汽车顶上,风很大很冷,爸爸用棉大衣把我裹得很紧。就听见爸爸说“掉大板了,抓紧点。”后来妈妈告诉我,掉大板就是路很陡,直直的陡坡,很长。在这样路上走车,天冷、有雪、有风,容易出事,就象过鬼门关。掉大板这一关过去也就安全了,一路就可到玉门了。
    到玉门后,借宿在一家原来的邻居家。我还记得看了一场电影,什么片子我记不得,只记得我醒来时,爸爸正在抱着我钻铁丝网呢。是呼呼地喘气声把我惊醒的,后来听妈妈说那天是走错了路。很长时间才找回去。妈妈说当时好象不止一次地绕过了这家门,就是拿不准,大半夜的又不敢敲门问,后来越找越不象,转了好几圈,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敲了先前的那个门,开门后这家说可把他们吓坏了,心里想,这家人能大哪去呢?咳,回来了,就好了。在山里呆久了,习惯了黑暗,黑天就睡觉,哪也不去,哪也去不了。乍来这灯火辉煌的街市中,怎能不迷路呢?办托运时,爸爸觉得打扰人家两天过意不去,就把妈妈捡的一袋子青稞大概有三十斤重吧,送给这家人了。也没有与妈妈商量,我妈妈为这个心疼得就别提了。因为这点青稞实在是来之不易呀!
    妈妈捡这点青稞太难。把一岁的妹妹有时锁在家里,有时抱着去,一走就是几十里地。一个二十多岁的妇女容易吗?她说有一次捡青稞回来,那天一起去的几个邻居,岁数都比她大,但人家没带孩子去,我那天抱着你妹妹,运气挺好,是捡得最多的一天,捡顺了就忘了时间,不觉地天就要黑了,急忙往回走,结果那路啊是越走越不象,结果咋地,迷路了。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几个娘们有个什么主意呀,那几个就坐下来哭,我说哭有什么用,哭又哭不回家,还得走着回去,都起来,谁也不许哭,在这荒郊野外的就是哭死也没用。弄不好还得把野兽给招来。于是强打起精神接着走。走了一大会子了,我说,你们听,有流水的声音,啊,是的,是流水的声音。这是北大河的水声,找到北大河就等于找到家了,河上有桥,过了河再走二里路就到家了。那天到家的时候都大半夜了。
    这种艰辛这种委屈用语言无论如何都描述不出母亲内心的体会的。我和哥哥及妹妹全靠妈妈捡的青稞才免于饿死。当时的镜铁山家属区不象在山东老家有碾子可以把颗粒状的粮食加工一下的,每次妈妈都是在头天晚上就把青稞放在炉子上煮上一夜,土黄色的青稞每一粒都都张开了笑眯眯大嘴,路出她雪白的牙齿,要吃进嘴里不嚼上半天是咽不下去的。滑溜溜的可是有个筋道劲儿。再不好吃总比没有吃的强,总不至于让人饿死。这凝聚着妈妈辛勤汗水的青稞就那么轻易地送人了,妈妈能不心疼吗?这件事她老人家恐怕要记一辈了,直到现在还记得。提起话来总是要感叹一番的,骂我爸一气的。
    到了辽宁锦西杨家杖子,又生了我的大弟弟,四个孩子,依然由母亲一人带着。因为我爸爸调到四川渡口市(今攀枝花市)搞“三线建设”了。母亲依然为我们的吃饭而操心,文化大革命中打击投机倒把,不准私人买卖东西,国家每月供应的二十多斤(成人好象是二十七斤)高粱米根本就不够吃。妈妈就半夜起床到凉花山技校去的路口去买点地瓜或苞米什么的补充。有一次前栋房子的何以带着她十七岁的女儿和我妈去凉花山买地瓜,走到乱死岗子时,何姨被一阵风给刮的脚不连地的直奔坟堆而去。吓得她女儿妈呀妈呀的直叫唤,要不是她女儿随身带了一个电筒把她妈给照住,她妈还不知走到哪去呢。她妈站在那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有眼泪不停地往外流。我妈特别同情她们家,男的是走资派,正在矿里审查隔离,一个礼拜回家一次,上衣背面缝着一块白布,上面写着“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每次回来回去都引来不少的小孩子,边跟着他走边嘻嘻哈哈指指划划,有的还不时地用石头朝他身上打,哪块石头打疼了,他就猛地一回头,愤愤地说“这些孩子!”。我记得这么清楚,除了我妈经常叨咕他家外,他唯一的儿子和我一个班上学。叫何志刚,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过得还好吗?
    1970年,我们家迁到了攀枝花,又添了我的小弟弟,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在攀枝花同样也是不准私人卖粮食的,当时是全国山河一片红,到哪都一样。不过比辽宁好过点,因为在这座心的山城中开点荒种点地是可以的。有一回我和爸爸到瓜子坪去把我们种的苞米粜成粮票好买点大米,结果被瓜子坪派出所的人给叫去了。派出所就在今天的公园门口。爸爸进去后站都站不稳了,两条腿直打哆嗦,不等人家问先就实话实说了。派出所的人好象挺同情我们的,随便问问就放我们出来了,这之后爸爸再也不敢籴粜任何东西了。种的甘蔗红苕什么的都是我和哥哥去卖。艰难的日子时时煎熬着我们家,妈妈就时不时地落着泪,吃饭是人生最大的需要,最大的困难,煎熬了父母一辈子。
    1982年父亲得肺癌死了。又是妈妈领着我们挣扎,不过,这时我和哥哥已经参加工作了,每月42.6元的工资多少也能帮补家里一点了,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生活还是难以维持的,是爸爸的肺子经过四川医学院鉴定,矿山公司根据(58 )周字第100号关于享受工伤待遇的文件规定确定工伤,有了一定的待遇才维持下来的,任何时候我都忘不了给定工伤的好领导们。
    现在回忆起来就是一个“难”字,最难的就是母亲。今天的生活好了,惟愿母亲健康长寿。
    我和我的哥嫂弟妹们祝福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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