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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故乡  发布日期: 2003年4月4日
父亲永远年轻
仗剑


    对于故去亲人的纪念,约定俗成的,每年大约只有几次,年三十儿、清明节、八月十五、农历十月一鬼节。而最隆重莫过于清明节了。对于那些漂泊在外且已经顶门立户、拖家带口的人来说,这种对已故亲人的纪念就显得有些飘缥缈渺、牵牵挂挂、勉勉强强;因此,在纪念形式上,也只能面对故乡、就地画圈、烧香焚纸、作揖磕头、对空遥拜。
    我自小就在母亲的指导下经历了这样的拜念,尤其在清明。常常是母亲给钱,我去买了黄纸、黄裱、蜡烛、草香备用。拿刀把黄纸裁成一尺见方大小,认清正反,一叠一叠整齐地叠好,恭恭敬敬写上先人的名讳,拿母亲给的十元或五元纸币,周周正正地放在黄纸上,左手摁住,右手略微用力在钱币上抹过,从左到右,自上而下,依次进行,等于是把钱印在纸上了;然后,还是左手摁住,右手张开,五指微弯分呈扇面,拇指摁在中间作圆心,其余四指指豆在纸上划圆,把一张张纸均匀分开成一个标准的圆形,从中对折后放在一边。一次,两次,依次全部印完、划好。黄裱也要“收拾”一下,顺着交叠方向,抹开放好。母亲说,这样就能全部烧化,先人才能收到。其实,母亲并不是迷信,只是拾人牙慧,大家都是这样说这样做的。等天黑了,母亲在灶伙(厨房)撮一锨柴灰,提着纸、裱、香、蜡,拉着我们兄妹3个,走出门,顺着小路走,直到找到一个十字路口。然后,拿了草灰,在地上画圈,插上香蜡,点纸焚烧。等我们三个小孩烧纸时,母亲就低声祷告:孩子们都好,身体好,学习好,万事好……。及至稍大,母亲看我懂事了,就不再去了,我就独当一面,担当了这个大任。

    父亲去世早。都是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把我们拉扯大的。当我每次带领三个妹妹去野外的十字路口为先人们烧纸的时候,看着灰红的纸灰飞上天,渐去渐远,渐远渐黑,我就暗暗决定:一定要争气,为父亲争气。我的这个决心往往在我带头跪下给先人磕头的时候,强烈得像钢铁一样,因为每一次我的牙齿都会有意无意的咬破嘴唇。
    记忆中的父亲,是永远年轻的。每年清明给父亲烧纸遥拜的时候,我都能看见父亲清癯的脸庞,二八偏分的发型。这种永久的记忆在每一年的清明,便会再现一次,度上一层深刻的烙印;回忆一次,添加一些关于父亲的新的记忆。
    我把清明烧纸当成是我与父亲的一次真诚对话,我与父亲最后的见面。二十年前,母亲为了我们兄妹的出息计,忍辱负重带我们离开了故乡闭塞的小街和父亲孤独的坟茔,来到一个新的生活环境。供养我们几个孩子念书、成长,直到我们兄妹三人中两人参加了工作,一人在省城念书,母亲才歇了口气。

    那一年清明前,母亲突然说,你回老家去一趟吧。我就顺从了母亲的意思。我看见母亲吐了口长气。我知道母亲有这样的思想由来已久,只是我们几个孩子都未能成器,尚未成家,没有子嗣,不能代表母亲心中的发达与争气,不能代表她辛苦抚养我们的成绩,不能延续父亲的香火,不能……。母亲此时的心情是无比复杂的,一如我跪拜的神圣与执著一样。
    我踏上了回故乡的列车。一路上满脑子都是父亲的影子,父亲对我的种种溺爱和关怀,二十年的记忆仿佛就在昨天。可他毕竟是在二十年前,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我们母子四人。这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兄妹的身旁就只有了忙碌的母亲……。噢,不管怎样,现在我回来看您来了——父亲,愿您泉下有知罢!
    凭着童年的记忆,我找到父亲。他的坟茔坐落在一个突起的山嘴上,上面张满了野草,丛生的灌木封锁了道路,让我感受到父亲与日俱来的寂寞与冷落;只有二十年前我手植的三棵柏树,全然没有当时幼小的影子,苍苍翠翠,挺着伟岸的身躯,勃发着生机,酝酿着希望,守护着父亲曾经年轻的风采。我认真地把野草清理干净,尽量铲些净土为父亲攒坟。一阵微风吹过,我看见了久违的父亲。父亲刚出差回来,掏出一只大龙虾,又掏出一只小海龟,我欣喜若狂地领着海龟在街上游荡,屁股后面跟了一大串小孩看西洋景……。那一个集日,父亲给我一角钱,我去买了两根甘蔗,父亲看见我正在津津有味嚼着的“青蛙腿”,怒不可叱,一称分量,的确是缺斤少两,我看见他大踏步冲过去,一把折折了那把坑人的“问题称”,周围群众一片叫好。我还看见父亲架着我去看电影的情景,因为那次演的是战斗片《打击侵略者》,人特别多,我坐着看不见,就骑在父亲的脖子上看。风一吹,树影婆娑,我似乎又看见父亲牺牲(这里需要说明:父亲是在一次出公差的时候,汽车掉进了汉江,父亲本来是游泳健将,可是父亲为了救人,自己却被江水无情淹没,这些在我的另外一篇文章中已有叙述)的情景。我们看到的是父亲唯一的遗物——一只老牌上海手表,被父亲情急之下仍在岸边。六岁的我和母亲为年轻的父亲收尸。我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景。群山夹隙的荫翳山间小路上,母亲拉着架子车,我在旁边推车,车上躺着曾经生龙活虎、疾恶如仇的父亲,我们母子二人逶逶迤迤在路上走,边走边哭。母亲说,“娃,你没有爸爸了。日子咋过呀!”我哭:我要爸爸,我要爸爸……。母亲又说,不怕,妈还在哩,妈养活你们。那年,母亲22岁。
    ……
    我跪在父亲坟前。如同以前的遥空跪拜时一样虔诚。这时候,我反倒没有话说,就这样默默地长跪着。点上香烛,抛洒烟酒,拿出纸钱点着,翻转着让它们全部化为灰烬,飘远。着一刻,我心里简直纯净极了,我看见深冬的雪天一个人独自在雪地里蹒跚,好象母亲,又好像是幼小的我。

    回故乡,不仅仅是为父亲扫墓。母亲不说,我知道她让我回来还又另外一层意思。我要尽量完成母亲蓄谋已久的夙愿。
    故乡依然是那么古朴:长长的石板老街,古老的吊脚小楼,桓古不变的汉江呜咽的流淌……故乡的人们就这样生息繁衍。见了面,总说些“父亲的坟脉好,出息了后人”的话,并用热情的眼光迎接我不怀好意,似乎我的“成材”成了这一“命题”的有力“论证”,我嘲弄着,不置可否。其实,母亲额头的白发和脸上岁月的印痕,才是我们“出息”的根本佐证。假如我们兄妹的“出息”全仰仗这——这坟墓的话,我宁愿不要“出息”,而要一个活生生的父亲。
    我素来是是不信那些民间艺人们大讲的所谓“坟茔荫富”之类的话,这是倒是希望作古的父亲的坟茔正是一位有道艺人的杰作,能庇护后人们都能“出息”起来。其实,这终不过是活人们的一种寄托和骥希罢了,而普天下的后人们终是均要出息的,社会的发展注定了这些作古的灵魂的后人必定会有所建树的。
    我们将会为奋斗而自活,并非是因了祖人而自喜。他们只是实实在在的亡人,最多也只是我们的血液了承袭了祖人的优良。而最终的“出息”是依了自己的奋斗的。我们兄妹“出息”的时候身边惟有辛劳的母亲,我们“建树”时,也将这样。愿我的父亲安息!并包括那些统统逝去的人们,你们未竟的事业,我们已经继承,并最终实现。

    今年清明节又快到了。母亲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回故乡一趟,已经两年没有回去了。我说能的。临了,才知道这项计划又泡了汤。
    瑾以此文答谢母亲的养育之恩,安慰父亲在天之灵。
    愿所有故去的人们安息!

    2003-4-3.下午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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