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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故乡  发布日期: 2003年1月10日
走亲戚
秋瑾


    爸爸已经60岁了,几年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他生日这天,回到家里亲自为他点燃生日蜡烛。世事的发展往往难以预料,奔波了一辈子的父亲最终还是回到了当年创业的地点——甘肃,做起了他的工程监理。今年十一,在男朋友的陪伴下,我来到了黄土高原,见到了父亲,也得以有机会见到了平生从未谋过面的我的舅舅家里的人。爸爸的驻地离舅舅家还有100多公里的路途,那天,爸爸特意安排司机并且陪同我们来到了黄土高原的一个村庄里。逾近村庄,心情越是紧张激动。很难想象,我体内流淌的血液,一半缘自这里,不管我飘在何方,我的口音如何变换,始终无法改变的就是这个村庄与我的根的关系,即使我从来不认识她。姥爷和姥姥在妈妈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是年长妈妈10岁的大舅舅带着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在亲戚邻居的帮助下成长起来的。当年家里很穷,外加封建意识还较浓厚,只是两个舅舅多少读了点书,妈妈和小姨却是大字不识的文盲。但人生旅途中不经意间发生的契机对每个人却是不同的。当年,由于我们家在河南是地主,受成分影响,才华横溢而又身兼家庭重任的爸爸无奈地选择了远走他乡。在甘肃,白手起家做起了工程,无论他做的如何优秀,“地主娃”的帽子始终紧紧地扣在他头上无法释然,相应地,爸爸的婚事也一拖再拖,不是爸爸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嫌弃我们的成分。直到父亲31岁的时候,和他一起共事并且对他赞赏有加的二舅决定把22岁的大妹妹,也就是我的妈妈嫁给了他。听妈妈说,当初所有亲戚朋友都反对,因为嫁给我爸,就意味着要到几千里之外的陌生河南过一辈子,谁能预料不是水深火热的生活呢?但已经是一家之长的二舅舅的决定,没有人能够反抗。妈妈跟爸爸离开黄土高原那天,村里边有哭声,也有耻笑声,也许此别将是永别,很多一辈子没有走出山沟沟的老人预料,大概这个女人是凶多吉少。结婚之后,爸爸依然为了家庭四处奔波,寻求各种谋生的手段。妈妈在家里侍奉着婆婆公公,外加三个尚未成家的小叔子。远嫁的妈妈容易认命,大概也是由于她没有反抗的能力。生下我们兄妹三人之后,有一天晚上,她还梦见自己被人从高山顶上摔倒了沟里面,醒来后泪水侵湿了枕头,过后的一个月她都难以从思乡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虽然每隔几年,她都有机会回去探亲,但家里的沉重负担并没有给娘家人带来任何欣慰,他们依然觉得妈妈在河南的生活是无法想象的,也是可怕的。随着三个孩子的日渐长大,尤其是我们兄妹三人相继考上大学之后,虽然家里的负担更加沉重,但有爸爸扛着,妈妈一直都是什么都不用担心,唯一的就是侍奉好老人孩子。妈妈也在我们的优秀成绩面前变得乐观开朗,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只是由于老人身边不可缺人,而且爷爷奶奶喜欢妈妈的照顾,一过就是8年,妈妈已经有8年没有回过娘家了,在柴米油盐的琐碎生活当中,她早就开始满足于现状,想家的念头在逐渐地淡化。今年5月份,在我和小妹攻读研究生一年级的时候,妈妈走了一趟亲戚。后来听妈妈的叙说,加上我的想象,她的这次探亲应该是风光无限吧!想必最初众人的担心、耻笑都已幻化成了羡慕不已的目光,世事,谁又能够预料呢?司机在爸爸的指引下最先到达大舅家门口,或许是听到了车的鸣笛声,还没来得及敲门,一个估摸有70岁左右的瘦小老头就走出来了。爸爸冲他说到:大哥,千秋来看你了。没等我反应过来,爸爸就回头说:这是你大舅。天呀!结合照片,大舅的形象和我想象中的相差未免太远了吧!才59岁的舅舅,看起来却像70岁的老头,佝偻的双肩刻画着数年来黄土带给他的无尽的沧桑。舅舅不爱说话,偶尔用我听不太懂的问两句我的情况,我也只能傻傻地听着爸爸做答,因为我一直在疏远着我的半个方言。因为时间太紧,而要串的亲戚较多,我们只是做了短暂的停留就转移到了二舅家、几个表哥家。目睹着同样家境、寒暄着相同的话语,我的心情在跌宕起伏中变化着,泪水最终在我的克制之下没有滑落下来。偶尔我也会想,他们对我而言,是生命中固有的一部分,潜藏在血液的最深处;我对于他们呢?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外甥女突然降临,或许他们会为此而高兴,过后还能留下什么呢?午饭后,大表哥开着摩托车带着我和男朋友来到了位于山沟沟旁的小姨家。大概是姐妹之间的感情更令人揪心,同样未曾见过面,对小姨的牵挂似乎占据了我此时情感的全部。见到她的时候,心似被令箭刺了般疼痛,竟然,在这里,如此偏远的山沟旁,生活着和妈妈如此想象的一个人,音容、笑貌,来不得半点差别,只是,看起来比年长的妈妈更为苍老,泪水无法控制地喷涌了出来,紧紧地拥抱着她瘦小的身躯,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带着她离开这个穷乡僻壤,结束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然而,我的拥抱不能长久,我明显感觉到了她的羞涩,即使她多么地想念多么地爱着一个人,她也不会用这样一种洋人式的表达方式,挣脱了我的怀抱,她主动地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同胞姐姐女儿的爱恋。我想和她坐下来聊聊家常,了解一下她的生活现状,语言虽然不是很明白,眼神与眼神、心与心在我和她之间大概就足够了。却不想,她在不经意间已经跑到厨房开始忙着为我张罗饭食,我强行制止之后,瞬间她又来到仓库里寻觅我可以带走的好吃的土特产——杏干干,回到主屋,她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坐下来,而是打开箱子,我尾随过去,看到她从里面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十张十元钱,摩摩索索地从中抽出两张放回原来的地方,剩下的八张分成两份,一份三张,是给我的,另一份五张,是作为见面礼给我男朋友的。无论我如何用言语拒绝她,最终也没能拗过她的执意,好歹我的那份可以省去,女婿的是不可少的,否则,妈妈会说她不懂事,这是小姨翻来覆去执著的一句话。听妈妈说,从小到大小姨的胆子都是最小的,她和大舅一样,每日除了埋头忙家里地里的活,祈祷家里平平安安,没有任何其他欲望。小姨一年365天当中有364天都是在自家院子里度过的,平生她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离舅舅家只有2里地的镇上,而且屈指可数。姨父是村里的干部,几乎每年都有机会去全国其他各地走走,每次提出要小姨一起去,小姨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她不想出去,这个院子,三个孩子,才是她生命的全部。离开姨家的时候,我没有回头看,脑袋里充溢的都是刚才我说要走时,不忍、无奈、生气等诸多感情因素在她面部形成的复杂的表情,我不想再次流泪,只在心中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把姨带到北京来逛逛,也尽一份做外甥女的孝心。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男朋友时,他说这个很容易实现,只是,她未必喜欢,她家的院子是她的天堂,北京这样的大都市也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她是一种折磨。如果在她年轻的时候,看到外面还有如此丰富多彩的世界,她还有时间给自己一些机会;现在知道了,或许会为自己已经错失而无法弥补的东西遗憾。我想,她大概不会产生这么多想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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