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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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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斌
有人正在我们曾经做过饭的阳台上煮饭,床也放在当年的位置。那里面放置过我们的青春和爱情。
最早关于搬家的印象,有点像部黑白电影的片段:4个小孩缩在一辆颠簸的敞篷卡车上,困得东倒西歪。大卡车里有点破家具,半车都是柴草。那一年我8岁吧,哥哥们实在熬不住,都在柴草堆里睡着了。我不敢睡,看着公路从车厢后面不断向后闪,两边的杨树迅速倒退,我出生和熟悉的小镇再也见不着踪影。
那一年我们举家搬迁,一直到上高中我才再次独自回到出生的小镇。也许是因为当时粗心的母亲没有很好地向我们解释那次搬迁的意义,一切都是模糊的,过去的生活被连根拔起,家境变迁。我们一家去了陌生的地方,面对陌生城市里的白眼。后来的很多年里,我都无法忘记那次搬家,也始终无法建立起对新家的依恋。我常常在睡梦中倏然惊醒,在黑暗中茫然四顾,在青春期的孤独与恐惧里找不到家园。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已经是个心怀四海、毫不恋家的人,我义无返顾地离开了家乡。工作以后,我却热衷于以最快速度、在条件最艰苦的环境里,给自己布置一个像家的地方,既使是临时的宿舍,也会住得像要过一辈子的样子。我没有一般女孩子收集毛公仔的习惯,不喜欢没有用的小陈设。我喜欢简单的墙壁,舒服的大床,我的书、我的被、我的衣,一个安全地放置自我的空间。在深圳待了十多年,我只搬了两三次家。
两天前,我们一起到华强路边的宿舍楼,敲开了五楼上一个单身宿舍的门。屋里的女人看着陌生的我们,问有什么事。我说,没什么,只是十年前我们在这儿住过,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女主人“啊”了一声,很体谅地打开了门。我们没进去,只是撩起门帘看着:那个屋子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有人正在我们曾经做过饭的阳台上煮饭,床也放在当年的位置。那里面放置过我们的青春和爱情。
我曾对一个美国朋友解释中文“家”的含义:屋檐下面养一头猪,一种饱暖、安全、依存的感觉。我喜欢现在的家,也因为我养了一头可爱的小猪———儿子属猪,正是茁壮成长的年龄。每次带小猪到外地旅游,他总是以一种罕见的热情向往回家。“妈妈,我们哪天回家?”“妈妈,晚上能回到景蜜村的家里住吗?”“妈妈,究竟是哪一天的飞机票?”我只能很耐心地向他解释:家不是一座房子,妈妈在哪里,哪里就是宝宝的家。
但小猪还是比别的孩子恋家。有时和他在屋外的草地上玩耍,看着他那一副乐天的样子,我会想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搬家的话,他也会失落一辈子吗?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就是那个房子的屋顶,能用爱的双臂给他撑起一片不变的天空。房子有一天会空了,孩子有一天会长大,但如果爱是永远的,家就是永远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已经不害怕搬家了,天涯海角,只要内心平和,四海都是家。但对小猪来说,一切还需要时间去体会,等到他懂的时候,他就会从妈妈这个家里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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