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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好心情美文网  发布日期: 2001年4月19日
婆婆的爱
任智群

  在我们老家有一句俗话:媳妇是面锣,背后说婆婆;婆婆是面鼓,背后说媳妇。也是的,在家庭这个小小的舞台上,婆媳之战经久不息;那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抢一个男人的故事,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总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到目前为止,我已做过两届媳妇。也许是我妻运不好媳运好的缘故,摊在我头上的婆婆,都是极好的婆婆。她们给我的爱,象滴滴清泉,滋润着我的心田。
    
  我的第一届婆婆--确切地说,是我第一个丈夫的母亲--曾是一个与我同行的教师,但比我当的成功,不仅满蹊的桃李争相报答,在单位也是有口皆碑的先进,只不过由于疾病的折磨,壮年之际便离开了讲台。
    
  第一次见婆婆的面,就使我惊讶不已。漂亮不用说,那个年轻哟,跟我站在一起,最多也只能当我的姐姐。婆婆举手投足间透出来的那种优雅,熏得人酥酥的。我不禁猜测,我那比她十岁的前公公是以怎样的手段,在离过一次婚又拖两个孩子的背景下,采得这朵五十年代省城师范学校的校花的呢?
    
  我跟婆婆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很多周末、假期的黄昏、夜晚都是和婆婆一起度过的。婆婆除了向我这个晚辈传授她的教学经验外,我们之间谈的最多的是婆婆生命史上的爱情故事。她告诉我他们超凡脱俗的爱情如何使她在娘家众叛亲离;他们几十年底的相亲相爱如何在当地传为美谈。她甚至还谈过作为护花使者的公公也曾有过的小小偏差。那千波万折的爱情故事,从婆婆口中缓缓道来,也使我久久地沉浸于那如戏剧电影般的情景中,并为之神往。
    
  婆婆自身的独特经历,使得她在扮演婆婆这一角色时,很少有传统婆婆深上的那种刁钻与古怪。相反,婆婆有同情心,又极富正义感,平常儿、媳之间发生矛盾,她总是出以公心,甚至很多时候还偏向媳妇一边,是一个难得开明婆婆。
    
  其时,婆婆有四个儿媳,其中三个受过高等教育。但婆婆最疼的却是那个没有文凭的乡下儿媳。她好多次在我面前说,那个女孩子在她儿子最倒霉的时候,用一个馒头、一个包子换来的钱收留他(那女孩子曾在乡下开过小面馆),但愿日后她儿子能善待她,千万不要辜负了这个好人家的姑娘。
    
  有一次,其中一个儿子恋爱期间越了线,未过门的儿媳做了人流,也许是心中的委屈太多,也许是扼杀那幼小生命的残酷。总之,刚进门,便投到婆婆的怀中,大放悲声。婆婆一边安慰痛哭流涕的儿媳,一面痛责犯下过失的儿子。接着赶快去厨房做菏包蛋。
    
  最让人感动的是在我的婚姻出现“黄牌警告”的时候,我的婆婆拖着病体,从县城赶到省城,气喘吁吁地爬到我住的三楼,只为抚慰我那颗受创的心。事情虽过去了快十年,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她当时流着眼泪对我说:“小任,没办法,人在国外。如果在眼前,我要先甩他几个耳光。”我虽然被那无情的棒击弄得痛苦不堪,但面对如此善良、正直的婆婆,却欲哭无泪。
    
  可是,如此开明的婆婆却最终死于婆媳风波,而充当主角的也是她曾经最疼爱的那一个儿媳。
    
  公婆有感于乡下儿媳的艰难,不久之后,让儿媳关了那个小面馆,到县城一家企业做工,且与他们住到了一起。一个夏日的夜晚,儿子晚归,不知他又惹下了什么祸让媳妇伤心。那媳妇候到他进屋,便把他叫到公婆房间,当面甩了他一个耳光。当儿子要回击时,婆婆颤微微地跪到了儿子面前,求他看在病人面上高抬贵手。在常人看来大不了的刺激得本来患有严重心脏病的婆婆当场病情恶化,送到医院抢救,却回天无力。就这样,婆婆带着最后的悲愤离开了人间,死时刚过五十岁不久。
    
  噩耗传来,我难过了好久好久。虽然我早已不是她家的媳妇了,但她对我的恩泽,却没齿难忘。我忘不了她怎样带病辅导我那当时尚未入学的儿子;忘不了回家时她悄悄塞给我的一瓶罐头一个梨;更忘不了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她给我的心灵抚慰,虽然这些抚慰对我的最终被弃于事无补。

    若干年后,因我第二次进入婚姻,便又有了第二届的婆婆。虽然我这个搭子媳妇还未见过婆婆面,但她老人家遥寄的那份浓浓的爱,常使我感激的泪水盈眶,并为自己的一时误解痛悔不已。
    
  只因婆婆是我上海丈夫的母亲,我就在心里埋下了伏笔。听人说交朋友怕交上海人,因为上海人太精明。那么由此类推,上海婆婆也一定比一般婆婆更婆婆。好多上海人把他们一江之隔的同乡称为“江北人”,那么我这个来自南方小城的该算道地的乡下人了。她会以怎样的眼光来看待我呢?况且,还曾听说她与先生的前妻“水火相容”。顺着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逻辑推理,我那婆婆很可能就是一个利害角色。但转念一想,乡下也罢,城里也罢,她在她的大上海,我在我的小丹麦,再强的弩,也未必能穿越千山万水射到我的头上。
    
  可没想到,自从先生把我们结婚的消息告诉婆婆后,婆婆要她大儿子代笔、她签名的一封封信寄了过来。也不知先生回信时作了什么“弊”(他写给他母亲的信从不给我看,而我写给我娘家的信常给他看,在这一点上,我很有些不平,考虑到人权问题,便不能强行索看了),反正婆婆从她儿子信中透露的一面之词,就认定我是一个好媳妇,每封信一口一个“好儿媳”、“好女儿”(婆婆无女),可我却很少动情,甚至在一年多时间里未曾为老人回过一封信。当然,“忙”是一个理由,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这个俗之又俗的人总以为婆婆思念儿子是常里常情,至于思念我这个未曾谋面的儿媳,只怕是顺带的人情罢了。
    
  直到有一次,我收到婆婆亲笔写来的长信,我的心才真正悸动了。手捧着几大张写得密密麻麻且两面开花的信纸,眼泪向断线的珍珠,一滴滴淌到信纸上。我手上捧读的,岂止是信?!分明是婆婆那颗善解人意的心啊!她用她中风后刚复原的右手,颤颤惊惊、起起落落,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写完这“千言书”。我可以想见,白发苍苍的老人怎样伏在案桌上,戴着老花镜,就着电灯光,一笔一划艰难操作。“孩子,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做两份工。”“每天坚持吃一个苹果或者梨。”“发病时就用这个特效药。”一句句实实在在的话语,犹似一股股电流通到我心中。婆婆听说我曾打过两次救护车,便在信封里把她认为的“救命药”也寄了过来。这份真情,这份厚意,普天之下,何处寻找?!可我这个不孝的儿媳却从俗不可奈的理念中去理解婆婆,真正是天理难容!于是我怀着悔恨的心情,笔下、墨水和着泪水,给婆婆回了第一封信。
    
  接信后的婆婆自是激动万分。激动之余,给我们寄来一个包裹。老人怕路远耽搁,特意寄了昂贵的航空。可以想见,我收到那份礼物时的心情:虽然蓝宝石戒指刚戴上,中间的宝石就掉了下来;那“鹰牌”洋参丸也不一定如说明书上说的神气,但那份来自婆婆的浓情蜜意,真叫我用尽一生也无法消受。还有那只带鸡血红的玉镯,是老人用那古老的传说护卫着我的平安。婆婆啊婆婆,我现在每天都戴着它,我相信,您和我那新近上天的母亲一样,将成为我这漂流异国的苦命女子的保护神。您送我的那方薄薄的丝巾,我也将在微婉的春风里,围上它,向过往的每一个行人炫耀我的这份来自远方的婆婆之爱。
    
  婆婆今年八十岁。我多么想带着丈夫孩子在老人的寿宴上献上一份薄礼,外加一颗感激的心。但爱面子的丈夫却不顾老母见面心切,硬是以无钱为由(其实是无颜),拒绝前往。我只得心仪故国,徒呼无奈。
    
  我现在自己有两个儿子,先生也有一个儿子,如果他的儿子也把我算作半个母亲的话,则将来我当婆婆的机会是很可观的。但愿那些长大的或没有长大的女孩们,将来都能爱上我们的儿子,因为她们不仅能从我们的儿子身上得到情人之爱、丈夫之爱,也能从我这里得到一份婆婆之爱,就象我过去和现在得到的一样。
    
  我有这份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