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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新青年》  发布日期: 2001年3月15日
走过繁华是质朴
由因

  34岁的李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瘦瘦小小的身材,不施粉黛的脸黄黄的。她一年到头穿着一身工商服,风尘仆仆地奔波在市场里,不了解她的人,决不会想到,她是个富婆,住着楼中楼,拥有自家高级私人轿车,不会想到她会放下日进几千元的买卖,去做这月收入才400多元的工商干部。 

  名为款太太实为保姆 

  李梅17岁就进厂当了工人,师傅是个老实厚道的人,见她生得瘦弱,便处处关照她,不让她干重活,见她饭盒里总是米饭咸菜,就把自己的饭菜拨给她一份。她很感激师傅,就在春节时拎着点微不足道的礼物,去看师傅。

  师傅的家是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摆放着各种高档家电和豪华的家具,但家里很乱很脏。原来师母是个做买卖的人,终日奔波在外。家里除了师傅,还有两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儿子。李梅有了报答师傅的机会了。就这样,她走进师傅的生活,成了他们一家人的好朋友。

  3年后,她和师傅的大儿子温文结婚。这期间,婆婆的生意越做越红火,承包了一家大厂,成了省市两级的劳动模范、优秀女企业家。有关部门奖励婆婆一套三室的新房,婆婆把它换到自家楼下,李梅他们结婚时,原有的两室楼房和一应物品就送给小俩口,婚前,婆婆说,当工人有什么出息,咱家也不缺你那几个钱,你就别上班了。

  亲友们都说,小梅这下可掉进福窝了。

  婚后,婆婆让他们每天下楼吃饭,省得两处开灶。李梅觉得婆婆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历经千辛万苦,才挣下今天的好日子。她一定像女儿一样孝敬她,让她享享福。每天清晨,李梅起床后稍稍梳洗一下,就出去买菜、买早点,拎到婆婆家。待所有人都上班后,李梅再准备午饭晚饭,洗衣服收拾房间。自从她成为这个家庭的正式一员后,全家人再也不用干家务活了。连婆婆的内衣裤都是她洗。

  李梅的日子就这样忙碌而满意地流着。

  一个冬日的午后,李梅正忙着擦玻璃,妹妹匆匆忙忙地跑来了,说年迈的奶奶哮喘病发作又住进了医院,住院押金一时凑不齐,想向她借点。李梅二话没说,从兜里掏出500元钱,那是温文早晨让她买金手链的。妹妹往兜里装钱的当儿,婆婆从外面回来了。当月月底,婆婆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小梅,以后每月支出多少钱,你列个帐单,我好心中有个数。她这个决定一定是因为那天妹妹来借钱的事。那天以后,娘家一来人,婆婆的脸就拉得老长,李梅从她冷漠的目光中读出了蔑视和防备,李梅心里很难过。

  每月月底,她把家庭支出的帐本拿出来,算好,对不上帐的就用自己的私房钱补上,然后拿给婆婆,让她一项项地看,一项项地问。每当这时,她心里都很不是滋味,自己不挣钱,得靠别人养活,他们在外工作,个个回来都是功臣,要吃要喝颐指气使,谁知道我的辛苦?儿子出世后,她带儿子又做家务,累得每天都像散了架一样,实际上成了家里不花钱的保姆了。

  婆婆的工厂发展成一个多功能的企业集团,丈夫辞职到婆婆的集团当了总经理。李梅成了款太太,而事实上,婆婆有钱与她无关,家里一切开支都由婆婆作主。谁也想不到拥有千万元资产的婆婆会吝啬到如此地步。一天,她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在厅里声嘶力竭地大喊:这一大口袋钱都被谁拿去了?李梅急急地从厨房跑出来。原来,婆婆的一位朋友曾送她一个用一分纸币叠成的大菠萝,后来菠萝拆了,纸币就被放进一个大纸口袋里,一共也就几块钱。李梅笑着说,妈,那钱被你孙子拿去买小食品了。婆婆涨红着脸说,谁批准的?几块钱就那么好挣吗?让他去挣挣试试!李梅的眼泪刷地流下来了。还有一次,大家正准备上班,婆婆忽然又在她房间里喊了起来:我那半打南韩的新袜子哪去了?李梅忙走过去,说,妈,我没拿过你的新袜子。婆婆瞪着眼说,我就知道你没拿,这家里出了贼了!这次她再也忍不住了,哭着说,妈,我娘家穷不假,可他们从不无故上门,就因为你有钱!我没有工作,不挣钱,但也不至于去偷你的东西!我像奴隶一样为这个家操劳,你却像防贼一样防着我,这公平吗?温文把她拉到楼上,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如火山般爆发出来,她把盛袜子的抽屉哗地倒在地上,一双双掷向温文,哭喊着,你看看吧,这都是你妈穿剩不要的,别说半打,就是一双新的你能找出来吗?温文也流泪了,他一边躲着掷过来的东西,一边说,小梅,我太忙,让你受委屈了,今天我不上班了,陪你上街买衣服。李梅伏在他的怀里大哭起来。

   当回老板过把瘾

  初冬的一天,那年小梅终于走出了这个家门,天特别冷,她呵着热气,看周围灰秃秃的街道,觉得美极了!

  在丈夫的支持下,她在一个棚户区租了两间平房,雇了个帮手,开起小吃店,店面很小,只能摆4张桌。每天凌晨三四点钟,她就骑上一个小时的“倒骑驴”去买菜,不到半个月,她的手脚就冻出了冻疮。白天,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每天都忙到半夜。

  由于没有经验,头两个月,亏损3000元。没人时,她偷偷地哭过,也想不干了,可是如果不干回家会更受气,便咬咬牙坚持了下来。由于经营的都是大众饭菜,客人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加上不欺诈、不宰客,时间一长,顾客就认可了,随着回头客的增多,生意红火起来,到春节前后,每月赢利都在万元以上。春节一过,她又把邻居的房子租了下来,成了一个有三间包房、一个大堂的中档饭店。

  自从走出婆婆的家门以后,李梅很少回去,尤其是生意不好的时候,她更不敢回去,她不回,温文也不爱回了,婆婆很难过,为了弥补婆媳间的裂痕,也为了肥水不外流,她把她的客户都领到李梅这就餐,那都是些有钱人,只要吃得高兴就行,李梅总是能尽办法让他们满意,多数人都成了她的回头客。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净挣15万元。春节又到了,她买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去看婆婆,婆婆十分高兴,当即给孙子买了架钢琴。

  李梅拚命赚钱,没多长时间,李梅就用自己的钱买了楼中楼,带车库的,还买了一辆二手的奥迪轿车,自己开着。

  有人说,人越有钱越想有钱,越有钱越吝啬,李梅却不这样想,赚钱是个乐趣,而用赚来的钱帮助急需的人更是乐趣。李梅店里有个打工妹,她很能干,却从不像别的女孩那样买衣服、买化妆品。经了解,李梅才知道,她家很穷,父母有病,弟弟考上大学后,全靠姐姐打工赚的钱供着。李梅听完她的叙述,心里很难过,李梅告诉她,她弟弟的所有学费她包了,直到他大学毕业。如果他能考上博士什么的,考到哪她供到哪。李梅前后共资助过3个大学生,使他们顺利地完成了大学学业。有位老板,由于不懂经营破产,他欠李梅近万元的饭费,一位朋友劝她快去要钱。她马上去了老板那里,对他说:做生意谁也保不住不亏本,别泄气,总有翻身的一天,你欠我的钱有就还,没有就拉倒,需要我帮忙尽管说。这位老板非常感动,后来装修行业热了起来,他抓住时机一下子又发了,不但还上了她的钱,还免费为她重新装修了房子。

   不做大款做个干部 

  正当李梅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沈阳的饭店流行三陪小姐,她周围的饭店都搭了带色情服务的朝鲜大炕,小姐一堆一堆的。婆婆建议她也弄几个,李梅没同意,怕出事。但有时客人自带小姐来,她也睁只眼闭只眼的,可越怕出事越出事,有一天,小叔子带一伙人来吃饭,每人还带了个小姐,正赶上那天公安局有行动,将近午夜时,一帮人闯入包房,把客人连同小姐都抓走了,她吓得两腿都软了。后来婆婆花5万元才把小叔子弄出来。

  饭店行业这种不正常现象使她又害怕又厌恶,一咬牙李梅把饭店兑了出去。

  下一步干什么好呢?李梅一直羡慕穿制服的人,饭店兑出去之后,李梅该实现自己的梦想了。于是参加了经济管理大专班的自学考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拿到了毕业文凭。一毕业,就赶上工商局缺人,李梅一直是工商局树立的典型,工商局很痛快地答应让她先去沈阳西塔所帮忙。穿上制服那天,她激动得下班都舍不得脱,她觉得它比任何时装都好看。

  刚上班时,她负责在市场外收散费,没想到这活儿那么难,小贩们见她一露面,推起货车就跑,追也追不上。后来她只好等他们跑走后,也找个地方藏起来,等他们回来了,再出来收,像打游击战一样,收一次费得几个回合。他们对工商干部还存有偏见,以为工商干部就是欺压百姓,营私舞弊的代名词,市场里有位卖豆腐的老人,老伴和儿子都是残疾人,全家就靠他卖这几板豆腐过日子,了解到他的情况后,李梅请示所长,免收他的管理费。这件事被与之相邻的一个卖菜的中年妇女发现了,在一次收费时,她恶声恶气地质问说:他是你爹呀。说着就骂了起来,说到气愤处,她竟抡起秤盘子朝李梅打去,若不是一个小青年路见不平,真不知那天该怎样收场。

  由于李梅工作兢兢业业,不仅转了正,去年底搞民意测验时,还得票最多,荣幸地被评为工商系统先进个人。前不久,又被任命为副所长。

  在今年小梅生日那天,婆婆在一家豪华的酒店里订了4桌酒席,请来众多的亲友。她在祝酒辞中说,小梅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干啥像啥,放哪在哪,她是我们温家的骄傲……

  说到这,小梅满足地笑了,她问我,别人说我放着款太太不当,当这费力不讨好的工商干部,是犯傻,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