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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时年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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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巴
那是我进入大学以后的第一个学期,我的许多第一次开始于那场话剧:第一次抽烟、第一次剃光头、第一次与女生拥抱———
学校的礼堂前有一片草坪,很大,很绿。有一晚我坐在那儿听人弹琴,唱一首叫《青春》的歌。“青春的花开花谢”,我们围坐一处,听、和。那是1996年的夏天,我大一,他们大四,我们刚演完一出话剧。
胡编是那个抱着吉他的朋友,剧本是他写的,用了整整两个月。这是个对学术抱有执着追求的家伙,他用高中三年的时间为加入这所大学的历史系而努力,却没想到高考那年历史专业停招,他莫名其妙地进了旅游管理系。为此耿耿于怀了4年的胡编最后终于放弃一切课程,专心写剧本。那天晚上,他唱得喉咙沙哑,感情真挚。
我们都觉得胡编是对着高导唱的。高导是个大眼睛的姑娘,导演兼女主角。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曾经在晚春午后温煦的阳光中把寝室里酣然入梦的我一下拉到阴冷的大厅去感受一个缺了耳朵的倒霉画家在阿尔的金黄麦田里对着太阳激情迸发的疯狂情绪。可怜我两眼朦胧,睡意盎然。
但高导真是一个充满激情的演员,她让那个“画家”男主角黯然失色。她演一个与画家相爱的妓女,在他们破落的家中遇见了前来寻找旧日情人的贵族女子。她激烈地捍卫自己的尊严,又在对方提及画家前途的时候黯然无语。最后她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空旷的屋子有一段精彩的独白,那颤抖的声音和夺眶而出的泪水让整个礼堂一下子鸦雀无声。
我不知道观众在想什么,也许是那种突然爆发的炽烈情感让他们惊讶得不能说话,也许是透过台上人物的幻象他们发现了自己内心对于激情的眷恋。在这个一切都不那么严肃的年代,小心包裹的情绪只是偶然以自嘲的幽默出现,谁还可以如此放浪地恣由热情奔驰?但是那个晚上,在那个破旧的暗红色礼堂里,在那个木板吱吱嘎嘎响着的舞台上,我们一起享受了激情的涤荡。
现在想起,我仍然觉得到血开始往脸上涌,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仿佛什么东西要冲出来。我觉得话剧帮我找到了我心里那些丰富的东西,那些激动、那些震撼、那些悲痛、那些大喊大叫的高兴、那些不顾一切的狂热。有些人活完了几十年或许都不曾有机会去体验、去发现自己应该拥有的这些东西,或者他们干脆都不敢去试着让这一切有奔涌出来的机会。我庆幸自己可以,尽管我就是那个在高导“光辉”笼罩之下呆呆的男主角。
那是我进入大学以后的第一个学期,我的许多第一次开始于那场话剧:第一次抽烟、第一次剃光头、第一次与女生拥抱————在一群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中间,我迅速成长为一个“老生”。排戏的那两个月,我仿佛过了一次浓缩的人生。
那是青春的感受。4年以后当我走出校园的时候,我明白了高导和胡编们的心情,这世上总有些东西该努力去抓住、去体验。现在,胡编如愿以偿,在历史系念研究生;高导去了电视台做编导;演那个贵族小姐的凯瑟琳在宾馆工作,双休日兼职在气象台报告天气,周末我总等着她告诉我明天是下雨还是出太阳。
1999年夏天我在北京的小剧场看孟京辉的《恋爱的犀牛》,在离演员5米的地方看见了男主角脸上和着粉彩的汗珠,我突然想起了高导的眼泪,想起了《青春》。那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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