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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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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
姐夫打来电话,说他在承包的经济田里建了个蔬菜大棚,墙体已起来,可建棚的一千块钱工钱还没着落,让我赶紧给预备一下。
姐家这几年置房娶媳妇,加上乡村没完没了、夹七杂八的提留集资,日子是越来越捉襟见肘了。建个大棚,说不定就此能翻了身。听说他们前些日子从信用社申请六千块小额信用贷款,看样子八成还没批下来,远水不解近渴了,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但手头又确实拿不出这笔钱,便硬着头皮东邻西舍地拜起了门子。
回到家刚进门,便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来人正是姐夫,还跟着他的邻居---用摩托车驮他来的一位中年男人。姐夫矮墩墩的个头, 脏兮兮的衬衫背上云层密布;人是早早谢了顶,黑黝黝的脸膛便增了些衰老。我斟上水。他接过茶碗抿了一口,迫不及待地说:“民工等拿钱!”我将钱递给他。中年男子悄声说:“这就甭还了。”姐夫有些窘迫:“哪能呢!”又高声对我说:“等大棚菜下来卖了钱还你!” 说完走了。
临时借款的归还是不能指望他了。我便东拼西凑了些钱,好歹还了人家。从此我们便天天盼着隆冬。隆冬到,姐家大棚里的西葫芦便能上市,借款便归还有期了。可直到临年靠近,姐夫一家再没登我家的门儿。妻不免埋怨我。也难怪,平时,姐家与我们是颇有一些来往 的。她时常为我们送些蔬菜、粗粮来,我们也顺便送她一些东西,日子便在这种互通有无中充实起来。浓浓亲情使生活增添了多少情趣!家住小城,乡下来人是我们的企盼,也是难得的精神享受。我安慰妻:大棚不同于大田,活多。他们一定是分身无术。忙到过年,也许就有空了。
春节,我和妻坐了公汽去姐家。姐一个劲儿表白:忙,又要拉棚,又要卖菜,总是抽不出空来。至于还钱的事,只字未提。仿佛压根儿没借钱这码事儿。临走,姐说,改天让孩子摘上葫芦看你去。我们就等着。出了正月十五,外甥还没上门。我心里不免空落落的。妻黑着 脸道:都是借钱借出来的。没有这档子事,说不定还断不了道儿。我无言以对。
中秋节到了。我们去姐家探望。席间,姐忽然说:“那钱,现在还真还不了你们!等溜过年去,下来菜……”她说:“到时候急用就来拿。不用,俺就先用着。”我怯怯地看了妻一眼,她正狠狠盯着我,我悟出了其中的内容,似乎欠了她一笔沉重的心债,别有一种滋味在心头。
唉,倘若姐压根儿不跟我借钱,或者我钱不凑手,也许一切忙碌的托辞都将荡然无存。多么渴望那种彼此间互不设防、襟怀相对的日子。可我又明明知道,这已然成了一种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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